这一数字相比2020年翻了一倍。
继3月16日，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正式设立国家心理健康和精神卫生防治中心后，这一领域又迎来大动作。
3月18日，国家卫健委、教育部、财政部、公安部等九部委联合印发《全国社会心理服务体系建设试点2021年重点工作任务》 （下称《任务》） 。
《任务》在提升医疗机构心理健康服务能力一项中提出：辖区100%精神专科医院设立心理门诊，40%的二级以上综合医院开设精神 （心理） 科门诊。后者这一数字相比2020年翻了一倍。
图片来自：国家卫健委
而根据国家卫健委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，我国二级以上公立医院医疗卫生机构数为11885家，这意味着全国近5千家医院均需要增设精神 （心理） 门诊！
2011年原国家卫生部 （现国家卫健委） 发布的《医疗机构临床心理科门诊基本标准 （试行） 》规定，心理门诊至少需要配备2名精神卫生专业执业医师和1名注册护士，这个人员配备要求，相对于我国精神科医生数量捉襟见肘的现状可以称得上奢侈二字。
5千家二级以上综合医院设心理门诊，
实现有多难？
带着这个问题，“医学界”找到了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，临床研究中心办公室陈俊主任。
“我觉得从长远来看这是一件好事，说明国家重视精神卫生服务，要去扩大、普及。”陈俊表示，“但另一方面我也担心可行性，尤其是新冠疫情后，精神卫生服务行业也受到了一些挑战，某些城市的三甲医院或者精神综合专科医院的病房还没开，这种情况下还是蛮难的。”
精神科的运营难题
除了新冠疫情的冲击，人才问题也是一个重要瓶颈。
据最新数据统计，我国约有4万名精神科医生。尽管近年来国家通过积极培训、转岗增加了不少精神科医生，但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还远远不够。“这不是一两年就能马上解决的。”
此次九部委发文要求二级以上综合医院开设精神 （心理门诊） ，这也是个不小的挑战。
陈俊表示，目前国内二级医院很少开设这一门诊，而不开的原因很多，其中现有医疗核算体系下，精神科成本、科室核算不占优势，且营收能力与其他科室相比存在很大差距。“人才、政策、经济等制约的因素有很多，如果一定要达成，可能最后也就是做做表面文章。”
《国家卫生健康委2019年度部门决算》显示：
2019年总收入方面，综合医院为14565171.87万元，精神病医院为51745.41万元，后者仅为前者0.36%； 在财政拨款方面，综合医院为633115.98万元，精神病医院为10798.61万元，后者仅为前者1.71%。
图片来自：《国家卫生健康委2019年度部门决算》
可以说相对于综合医院，精神病医院不但营收能力较弱，获得的财政补贴也远远不足。
精神科医生的职业污名化
在原北京大学第六医院副院长姚贵忠看来：“ （这个政策） 总的来说是国家想要加强心理科建设，三级医院基本上都有了 （心理） 门诊，如果没有就加开，二级医院也要推进。”
他向“医学界”介绍道，精神科本身就包含心理门诊工作，而对综合医院来说，有些叫心理科，有些叫心身障碍科，基本就是换一个牌子；且相较于精神专科医院，综合医院的精神科医生更偏向于心理以及跟躯体有关的疾病，如果遇到更复杂处理不了的病例，会推荐给专科医院。
相较于精神科医生人才短缺，姚贵忠表示社会对精神科医生的歧视更让人担忧：“你好好的一个医生干什么不好？非得干精神科？”由于精神专科医院的医生们需要天天与精神病患者打交道，这种污名化让精神科医生在进行职业选择时似乎“低人一等”。
怪现象：
专业精神科医生坐冷板凳，
社会心理咨询师广受追捧
精神科医生收入少、受歧视，行业甚至对此有句调侃：金眼科、银外科，最是冷门精神科。
“但凡你想去省级好点的精神卫生中心或者当地比较著名的三甲医院，硕士是最低起步，最好是博士。”陈俊介绍道，一旦踏上这条路，也意味着开始了漫长征程——医学本科5年+硕士3年+博士3年+规培3年。
“规培是需要轮转内外妇儿，包括精神科的，这个培训完成后才能去真正找工作，成为一名住院医生，而上海还比较强调3年专科培养，通过专培才能基本上就达到我们现在精神科主治医生的要求了。”
17年漫漫学医路，“大浪淘沙，我的同事走了一半”
学医之路漫长且艰辛，而收入却差强人意。作为中国精神专科领域的金字塔，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属于国内比较知名的三甲医院，但是陈俊从2001年进入单位到如今，当年一起参加工作的同事或跳槽去了民营医院，或干脆转行卖药卖器械，走了一半。如今，该院进行了改革，挂号等定价有所上调，福利待遇也有提升，人员才相对稳定了下来。“现在，医保范围内的挂号费还是比较便宜的，大概三四十块的样子，如果是需要挂特需心理咨询门诊，像我们医院最高级别的主任医生、博导这些是318块。”
上海对精神科定价的相对宽容，给了当地精神科医生们一丝喘息的机会，而其他地区的精神科医生们还在苦苦挣扎。“北京这块还比较谨慎，我们医院之前一次咨询是60块50分钟，后来调整到了113块/次。一个下午医生最多也就看4个患者。”姚贵忠坦言，调价空间很有限，因为公立医院的定价要经过一系列审批，精神科医生想要提高收入，不得不另寻他法，比如多开检查、多点执业等等。
一次报价一万五，心理咨询师高收费让专业医生“吓一跳”
图片来自：百度
近年来在漫天的广告宣传中，心理咨询师被塑造成了一条终南捷径——门槛低、投入少、回报高，让不少人蠢蠢欲动，希望搭上这趟通往财富的快车。而民众对心理咨询的高涨需求以及观点的改变，也的确让这个产业成为了一片新蓝海。
这种培训机构培养出来的心理咨询师质量如何？实际治疗效果如何？我们不得而知，但是巨大的利润足以让专业精神科医生直呼：“把我吓了一跳，这个太厉害了！”原来，陈俊有一次帮人打听儿童心理治疗费用时，对方一次报价就要收15000块。
陈俊对这样的定价体系感到荒谬，却也更理解了同事们的出走。“我们这些人看门诊一次才300多，这个价格完全是倒置的，在美国、加拿大、欧洲这些国家看精神科医生的收费要比心理咨询高的多。比如在英国如果想要看精神科医生，首先要看社区医生和心理咨询师，只有在治疗无效的情况下才能转诊精神科医生，因为看精神科更贵。”但同时，他又感觉一丝好笑：心理咨询师职业并不是刚诞生，其实早就有一批这样的人毕业，质量良莠不齐，广告怎么还宣传100万缺口？专业的精神科医生才三四万人，这才是真正的缺口！
结语
根据哈佛大学的一项研究，在2012年到2030年期间，精神类疾病将导致中国和印度的生产力降低分别逾9万亿美元和逾2万亿美元。更可怕的是，专家表示，这些统计数据可能还并不完全覆盖所有的精神类疾病造成的损失。
可以说，中国精神类疾病诊疗现状极其严峻，2021年国家卫健委的接连动作彰显了国家解决这一问题的决心。然而，无论是财政资金投入，还是精神科医生的培养、精神卫生服务定价的放开都是不容小觑的挑战，如何平衡各方利益，探索出一条符合各方健康发展的路子？或许，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作者：崔佳慧
校对：臧恒佳
责编：韦晓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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